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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记·孔子世家

司马迁 两汉 浏览:0 更新时间:2024-03-12

  孔子生鲁昌平乡陬邑。其先宋人也,曰孔防叔。防叔生伯夏,伯夏生叔梁纥。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,祷於尼丘得孔子。鲁襄公二十二年而孔子生。生而首上圩顶,故因名曰丘云。字仲尼,姓孔氏。

  丘生而叔梁纥死,葬於防山。防山在鲁东,由是孔子疑其父墓处,母讳之也。孔子为兒嬉戏,常陈俎豆,设礼容。孔子母死,乃殡五父之衢,盖其慎也。陬人輓父之母诲孔子父墓,然後往合葬於防焉。

  孔子要绖,季氏飨士,孔子与往。阳虎绌曰:“季氏飨士,非敢飨子也。”孔子由是退。

  孔子年十七,鲁大夫孟釐子病且死,诫其嗣懿子曰:“孔丘,圣人之後,灭於宋。其祖弗父何始有宋而嗣让厉公。及正考父佐戴、武、宣公,三命兹益恭,故鼎铭云:“一命而偻,再命而伛,三命而俯,循墙而走,亦莫敢余侮。饘於是,粥於是,以餬余口。”其恭如是。吾闻圣人之後,虽不当世,必有达者。今孔丘年少好礼,其达者欤?吾即没,若必师之。”及釐子卒,懿子与鲁人南宫敬叔往学礼焉。是岁,季武子卒,平子代立。

  孔子贫且贱。及长,尝为季氏史,料量平;尝为司职吏而畜蕃息。由是为司空。已而去鲁,斥乎齐,逐乎宋、卫,困於陈蔡之间,於是反鲁。孔子长九尺有六寸,人皆谓之“长人”而异之。鲁复善待,由是反鲁。

  鲁南宫敬叔言鲁君曰:“请与孔子適周。”鲁君与之一乘车,两马,一竖子俱,適周问礼,盖见老子云。辞去,而老子送之曰:“吾闻富贵者送人以财,仁人者送人以言。吾不能富贵,窃仁人之号,送子以言,曰:“聪明深察而近於死者,好议人者也。博辩广大危其身者,发人之恶者也。为人子者毋以有己,为人臣者毋以有己。””孔子自周反于鲁,弟子稍益进焉。

  是时也,晋平公淫,六卿擅权,东伐诸侯;楚灵王兵彊,陵轹中国;齐大而近於鲁。鲁小弱,附於楚则晋怒;附於晋则楚来伐;不备於齐,齐师侵鲁。

  鲁昭公之二十年,而孔子盖年三十矣。齐景公与晏婴来適鲁,景公问孔子曰:“昔秦穆公国小处辟,其霸何也?”对曰:“秦,国虽小,其志大;处虽辟,行中正。身举五羖,爵之大夫,起累绁之中,与语三日,授之以政。以此取之,虽王可也,其霸小矣。”景公说。

  孔子年三十五,而季平子与郈昭伯以斗鸡故得罪鲁昭公,昭公率师击平子,平子与孟氏、叔孙氏三家共攻昭公,昭公师败,奔於齐,齐处昭公乾侯。其後顷之,鲁乱。孔子適齐,为高昭子家臣,欲以通乎景公。与齐太师语乐,闻韶音,学之,三月不知肉味,齐人称之。

  景公问政孔子,孔子曰:“君君,臣臣,父父,子子。”景公曰:“善哉!信如君不君,臣不臣,父不父,子不子,虽有粟,吾岂得而食诸!”他日又复问政於孔子,孔子曰:“政在节财。”景公说,将欲以尼谿田封孔子。晏婴进曰:“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;倨傲自顺,不可以为下;崇丧遂哀,破产厚葬,不可以为俗;游说乞贷,不可以为国。自大贤之息,周室既衰,礼乐缺有间。今孔子盛容饰,繁登降之礼,趋详之节,累世不能殚其学,当年不能究其礼。君欲用之以移齐俗,非所以先细民也。”後景公敬见孔子,不问其礼。异日,景公止孔子曰:“奉子以季氏,吾不能。”以季孟之间待之。齐大夫欲害孔子,孔子闻之。景公曰:“吾老矣,弗能用也。”孔子遂行,反乎鲁。

  孔子年四十二,鲁昭公卒於乾侯,定公立。定公立五年,夏,季平子卒,桓子嗣立。季桓子穿井得土缶,中若羊,问仲尼云“得狗”。仲尼曰:“以丘所闻,羊也。丘闻之,木石之怪夔、罔阆,水之怪龙、罔象,土之怪坟羊。”

  吴伐越,堕会稽,得骨节专车。吴使使问仲尼:“骨何者最大?”仲尼曰:“禹致群神於会稽山,防风氏後至,禹杀而戮之,其节专车,此为大矣。”吴客曰:“谁为神?”仲尼曰:“山川之神足以纲纪天下,其守为神,社稷为公侯,皆属於王者。”客曰:“防风何守?”仲尼曰:“汪罔氏之君守封、禺之山,为釐姓。在虞、夏、商为汪罔,於周为长翟,今谓之大人。”客曰:“人长几何?”仲尼曰:“僬侥氏三尺,短之至也。长者不过十之,数之极也。”於是吴客曰:“善哉圣人!”

  桓子嬖臣曰仲梁怀,与阳虎有隙。阳虎欲逐怀,公山不狃止之。其秋,怀益骄,阳虎执怀。桓子怒,阳虎因囚桓子,与盟而醳之。阳虎由此益轻季氏。季氏亦僭於公室,陪臣执国政,是以鲁自大夫以下皆僭离於正道。故孔子不仕,退而脩诗书礼乐,弟子弥众,至自远方,莫不受业焉。

  定公八年,公山不狃不得意於季氏,因阳虎为乱,欲废三桓之適,更立其庶孽阳虎素所善者,遂执季桓子。桓子诈之,得脱。定公九年,阳虎不胜,奔于齐。是时孔子年五十。

  公山不狃以费畔季氏,使人召孔子。孔子循道弥久,温温无所试,莫能己用,曰:“盖周文武起丰镐而王,今费虽小,傥庶几乎!”欲往。子路不说,止孔子。孔子曰:“夫召我者岂徒哉?如用我,其为东周乎!”然亦卒不行。

  其後定公以孔子为中都宰,一年,四方皆则之。由中都宰为司空,由司空为大司寇。

  定公十年春,及齐平。夏,齐大夫黎鉏言於景公曰:“鲁用孔丘,其势危齐。”乃使使告鲁为好会,会於夹谷。鲁定公且以乘车好往。孔子摄相事,曰:“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,有武事者必有文备。古者诸侯出疆,必具官以从。请具左右司马。”定公曰:“诺。”具左右司马。会齐侯夹谷,为坛位,土阶三等,以会遇之礼相见,揖让而登。献酬之礼毕,齐有司趋而进曰:“请奏四方之乐。”景公曰:“诺。”於是旍旄羽袚矛戟剑拨鼓噪而至。孔子趋而进,历阶而登,不尽一等,举袂而言曰:“吾两君为好会,夷狄之乐何为於此!请命有司!”有司卻之,不去,则左右视晏子与景公。景公心怍,麾而去之。有顷,齐有司趋而进曰:“请奏宫中之乐。”景公曰:“诺。”优倡侏儒为戏而前。孔子趋而进,历阶而登,不尽一等,曰:“匹夫而营惑诸侯者罪当诛!请命有司!”有司加法焉,手足异处。景公惧而动,知义不若,归而大恐,告其群臣曰:“鲁以君子之道辅其君,而子独以夷狄之道教寡人,使得罪於鲁君,为之柰何?”有司进对曰:“君子有过则谢以质,小人有过则谢以文。君若悼之,则谢以质。”於是齐侯乃归所侵鲁之郓、汶阳、龟阴之田以谢过。

  定公十三年夏,孔子言於定公曰:“臣无藏甲,大夫毋百雉之城。”使仲由为季氏宰,将堕三都。於是叔孙氏先堕郈。季氏将堕费,公山不狃、叔孙辄率费人袭鲁。公与三子入于季氏之宫,登武子之台。费人攻之,弗克,入及公侧。孔子命申句须、乐颀下伐之,费人北。国人追之,败诸姑蔑。二子奔齐,遂堕费。将堕成,公敛处父谓孟孙曰:“堕成,齐人必至于北门。且成,孟氏之保鄣,无成是无孟氏也。我将弗堕。”十二月,公围成,弗克。

  定公十四年,孔子年五十六,由大司寇行摄相事,有喜色。门人曰:“闻君子祸至不惧,福至不喜。”孔子曰:“有是言也。不曰“乐其以贵下人”乎?”於是诛鲁大夫乱政者少正卯。与闻国政三月,粥羔豚者弗饰贾;男女行者别於涂;涂不拾遗;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,皆予之以归。

  齐人闻而惧,曰:“孔子为政必霸,霸则吾地近焉,我之为先并矣。盍致地焉?”黎鉏曰:“请先尝沮之;沮之而不可则致地,庸迟乎!”於是选齐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,皆衣文衣而舞康乐,文马三十驷,遗鲁君。陈女乐文马於鲁城南高门外,季桓子微服往观再三,将受,乃语鲁君为周道游,往观终日,怠於政事。子路曰:“夫子可以行矣。”孔子曰:“鲁今且郊,如致膰乎大夫,则吾犹可以止。”桓子卒受齐女乐,三日不听政;郊,又不致膰俎於大夫。孔子遂行,宿乎屯。而师己送,曰:“夫子则非罪。”孔子曰:“吾歌可夫?”歌曰:“彼妇之口,可以出走;彼妇之谒,可以死败。盖优哉游哉,维以卒岁!”师己反,桓子曰:“孔子亦何言?”师己以实告。桓子喟然叹曰:“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夫!”

  孔子遂適卫,主於子路妻兄颜浊邹家。卫灵公问孔子:“居鲁得禄几何?”对曰:“奉粟六万。”卫人亦致粟六万。居顷之,或谮孔子於卫灵公。灵公使公孙余假一出一入。孔子恐获罪焉,居十月,去卫。

  将適陈,过匡,颜刻为仆,以其策指之曰:“昔吾入此,由彼缺也。”匡人闻之,以为鲁之阳虎。阳虎尝暴匡人,匡人於是遂止孔子。孔子状类阳虎,拘焉五日,颜渊後,子曰:“吾以汝为死矣。”颜渊曰:“子在,回何敢死!”匡人拘孔子益急,弟子惧。孔子曰:“文王既没,文不在兹乎?天之将丧斯文也,後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。天之未丧斯文也,匡人其如予何!”孔子使从者为甯武子臣於卫,然後得去。

  去即过蒲。月馀,反乎卫,主蘧伯玉家。灵公夫人有南子者,使人谓孔子曰:“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,必见寡小君。寡小君原见。”孔子辞谢,不得已而见之。夫人在絺帷中。孔子入门,北面稽首。夫人自帷中再拜,环珮玉声璆然。孔子曰:“吾乡为弗见,见之礼答焉。”子路不说。孔子矢之曰:“予所不者,天厌之!天厌之!”居卫月馀,灵公与夫人同车,宦者雍渠参乘,出,使孔子为次乘,招摇巿过之。孔子曰:“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。”於是丑之,去卫,过曹。是岁,鲁定公卒。

  孔子去曹適宋,与弟子习礼大树下。宋司马桓魋欲杀孔子,拔其树。孔子去。弟子曰:“可以速矣。”孔子曰:“天生德於予,桓魋其如予何!”

  孔子適郑,与弟子相失,孔子独立郭东门。郑人或谓子贡曰:“东门有人,其颡似尧,其项类皋陶,其肩类子产,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。累累若丧家之狗。”子贡以实告孔子。孔子欣然笑曰:“形状,末也。而谓似丧家之狗,然哉!然哉!”

  孔子遂至陈,主於司城贞子家。岁馀,吴王夫差伐陈,取三邑而去。赵鞅伐朝歌。楚围蔡,蔡迁于吴。吴败越王勾践会稽。

  有隼集于陈廷而死,楛矢贯之,石砮,矢长尺有咫。陈湣公使使问仲尼。仲尼曰:“隼来远矣,此肃慎之矢也。昔武王克商,通道九夷百蛮,使各以其方贿来贡,使无忘职业。於是肃慎贡楛矢石砮,长尺有咫。先王欲昭其令德,以肃慎矢分大姬,配虞胡公而封诸陈。分同姓以珍玉,展亲;分异姓以远职,使无忘服。故分陈以肃慎矢。”试求之故府,果得之。

  孔子居陈三岁,会晋楚争彊,更伐陈,及吴侵陈,陈常被寇。孔子曰:“归与归与!吾党之小子狂简,进取不忘其初。”於是孔子去陈。

  过蒲,会公叔氏以蒲畔,蒲人止孔子。弟子有公良孺者,以私车五乘从孔子。其为人长贤,有勇力,谓曰:“吾昔从夫子遇难於匡,今又遇难於此,命也已。吾与夫子再罹难,宁斗而死。”斗甚疾。蒲人惧,谓孔子曰:“苟毋適卫,吾出子。”与之盟,出孔子东门。孔子遂適卫。子贡曰:“盟可负邪?”孔子曰:“要盟也,神不听。”

  卫灵公闻孔子来,喜,郊迎。问曰:“蒲可伐乎?”对曰:“可。”灵公曰:“吾大夫以为不可。今蒲,卫之所以待晋楚也,以卫伐之,无乃不可乎?”孔子曰:“其男子有死之志,妇人有保西河之志。吾所伐者不过四五人。”灵公曰:“善。”然不伐蒲。

  灵公老,怠於政,不用孔子。孔子喟然叹曰:“苟有用我者,期月而已,三年有成。”孔子行。

  佛肸为中牟宰。赵简子攻范、中行,伐中牟。佛肸畔,使人召孔子。孔子欲往。子路曰:“由闻诸夫子,“其身亲为不善者,君子不入也”。今佛肸亲以中牟畔,子欲往,如之何?”孔子曰:“有是言也。不曰坚乎,磨而不磷;不曰白乎,涅而不淄。我岂匏瓜也哉,焉能系而不食?”

  孔子击磬。有荷蒉而过门者,曰:“有心哉,击磬乎!硜々乎,莫己知也夫而已矣!”

  孔子学鼓琴师襄子,十日不进。师襄子曰:“可以益矣。”孔子曰:“丘已习其曲矣,未得其数也。”有间,曰:“已习其数,可以益矣。”孔子曰:“丘未得其志也。”有间,曰:“已习其志,可以益矣。”孔子曰:“丘未得其为人也。”有间,有所穆然深思焉,有所怡然高望而远志焉。曰:“丘得其为人,黯然而黑,几然而长,眼如望羊,如王四国,非文王其谁能为此也!”师襄子辟席再拜,曰:“师盖云文王操也。”

  孔子既不得用於卫,将西见赵简子。至於河而闻窦鸣犊、舜华之死也,临河而叹曰:“美哉水,洋洋乎!丘之不济此,命也夫!”子贡趋而进曰:“敢问何谓也?”孔子曰:“窦鸣犊,舜华,晋国之贤大夫也。赵简子未得志之时,须此两人而后从政;及其已得志,杀之乃从政。丘闻之也,刳胎杀夭则麒麟不至郊,竭泽涸渔则蛟龙不合阴阳,覆巢毁卵则凤皇不翔。何则?君子讳伤其类也。夫鸟兽之於不义也尚知辟之,而况乎丘哉!”乃还息乎陬乡,作为陬操以哀之。而反乎卫,入主蘧伯玉家。

  他日,灵公问兵陈。孔子曰:“俎豆之事则尝闻之,军旅之事未之学也。”明日,与孔子语,见蜚雁,仰视之,色不在孔子。孔子遂行,复如陈。

  夏,卫灵公卒,立孙辄,是为卫出公。六月,赵鞅内太子蒯聩于戚。阳虎使太子絻,八人衰绖,伪自卫迎者,哭而入,遂居焉。冬,蔡迁于州来。是岁鲁哀公三年,而孔子年六十矣。齐助卫围戚,以卫太子蒯聩在故也。

  夏,鲁桓釐庙燔,南宫敬叔救火。孔子在陈,闻之,曰:“灾必於桓釐庙乎?”已而果然。

  秋,季桓子病,辇而见鲁城,喟然叹曰:“昔此国几兴矣,以吾获罪於孔子,故不兴也。”顾谓其嗣康子曰:“我即死,若必相鲁;相鲁,必召仲尼。”後数日,桓子卒,康子代立。已葬,欲召仲尼。公之鱼曰:“昔吾先君用之不终,终为诸侯笑。今又用之,不能终,是再为诸侯笑。”康子曰:“则谁召而可?”曰:“必召厓求。”於是使使召厓求。厓求将行,孔子曰:“鲁人召求,非小用之,将大用之也。”是日,孔子曰:“归乎归乎!吾党之小子狂简,斐然成章,吾不知所以裁之。”子赣知孔子思归,送厓求,因诫曰“即用,以孔子为招”云。

  厓求既去,明年,孔子自陈迁于蔡。蔡昭公将如吴,吴召之也。前昭公欺其臣迁州来,後将往,大夫惧复迁,公孙翩射杀昭公。楚侵蔡。秋,齐景公卒。

  明年,孔子自蔡如叶。叶公问政,孔子曰:“政在来远附迩。”他日,叶公问孔子於子路,子路不对。孔子闻之,曰:“由,尔何不对曰“其为人也,学道不倦,诲人不厌,发愤忘食,乐以忘忧,不知老之将至”云尔。”

  去叶,反于蔡。长沮、桀溺耦而耕,孔子以为隐者,使子路问津焉。长沮曰:“彼执舆者为谁?”子路曰:“为孔丘。”曰:“是鲁孔丘与?”曰:“然。”曰:“是知津矣。”桀溺谓子路曰:“子为谁?”曰:“为仲由。”曰:“子,孔丘之徒与?”曰:“然。”桀溺曰:“悠悠者天下皆是也,而谁以易之?且与其从辟人之士,岂若从辟世之士哉!”櫌而不辍。子路以告孔子,孔子怃然曰:“鸟兽不可与同群。天下有道,丘不与易也。”

  他日,子路行,遇荷筱丈人,曰:“子见夫子乎?”丈人曰:“四体不勤,五穀不分,孰为夫子!”植其杖而芸。子路以告,孔子曰:“隐者也。”复往,则亡。

  孔子迁于蔡三岁,吴伐陈。楚救陈,军于城父。闻孔子在陈蔡之间,楚使人聘孔子。孔子将往拜礼,陈蔡大夫谋曰:“孔子贤者,所刺讥皆中诸侯之疾。今者久留陈蔡之间,诸大夫所设行皆非仲尼之意。今楚,大国也,来聘孔子。孔子用於楚,则陈蔡用事大夫危矣。”於是乃相与发徒役围孔子於野。不得行,绝粮。从者病,莫能兴。孔子讲诵弦歌不衰。子路愠见曰:“君子亦有穷乎?”孔子曰:“君子固穷,小人穷斯滥矣。”

  子贡色作。孔子曰:“赐,尔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?”曰:“然。非与?”孔子曰:“非也。予一以贯之。”

  孔子知弟子有愠心,乃召子路而问曰:“诗云“匪兕匪虎,率彼旷野”。吾道非邪?吾何为於此?”子路曰:“意者吾未仁邪?人之不我信也。意者吾未知邪?人之不我行也。”孔子曰:“有是乎!由,譬使仁者而必信,安有伯夷、叔齐?使知者而必行,安有王子比干?”

  子路出,子贡入见。孔子曰:“赐,诗云“匪兕匪虎,率彼旷野”。吾道非邪?吾何为於此?”子贡曰:“夫子之道至大也,故天下莫能容夫子。夫子盖少贬焉?”孔子曰:“赐,良农能稼而不能为穑,良工能巧而不能为顺。君子能脩其道,纲而纪之,统而理之,而不能为容。今尔不脩尔道而求为容。赐,而志不远矣!”

  子贡出,颜回入见。孔子曰:“回,诗云“匪兕匪虎,率彼旷野”。吾道非邪?吾何为於此?”颜回曰:“夫子之道至大,故天下莫能容。虽然,夫子推而行之,不容何病,不容然後见君子!夫道之不脩也,是吾丑也。夫道既已大脩而不用,是有国者之丑也。不容何病,不容然後见君子!”孔子欣然而笑曰:“有是哉颜氏之子!使尔多财,吾为尔宰。”

  於是使子贡至楚。楚昭王兴师迎孔子,然後得免。

  昭王将以书社地七百里封孔子。楚令尹子西曰:“王之使使诸侯有如子贡者乎?”曰:“无有。”“王之辅相有如颜回者乎?”曰:“无有。”“王之将率有如子路者乎?”曰:“无有。”“王之官尹有如宰予者乎?”曰:“无有。”“且楚之祖封於周,号为子男五十里。今孔丘述三五之法,明周召之业,王若用之,则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数千里乎?夫文王在丰,武王在镐,百里之君卒王天下。今孔丘得据土壤,贤弟子为佐,非楚之福也。”昭王乃止。其秋,楚昭王卒于城父。

 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,曰:“凤兮凤兮,何德之衰!往者不可谏兮,来者犹可追也!已而已而,今之从政者殆而!”孔子下,欲与之言。趋而去,弗得与之言。

  於是孔子自楚反乎卫。是岁也,孔子年六十三,而鲁哀公六年也。

  其明年,吴与鲁会缯,徵百牢。太宰嚭召季康子。康子使子贡往,然后得已。

  孔子曰:“鲁卫之政,兄弟也。”是时,卫君辄父不得立,在外,诸侯数以为让。而孔子弟子多仕於卫,卫君欲得孔子为政。子路曰:“卫君待子而为政,子将奚先?”孔子曰:“必也正名乎!”子路曰:“有是哉,子之迂也!何其正也?”孔子曰:“野哉由也!夫名不正则言不顺,言不顺则事不成,事不成则礼乐不兴,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,刑罚不中则民无所错手足矣。夫君子为之必可名,言之必可行。君子於其言,无所苟而已矣。”

  其明年,厓有为季氏将师,与齐战於郎,克之。季康子曰:“子之於军旅,学之乎?性之乎?”厓有曰:“学之於孔子。”季康子曰:“孔子何如人哉?”对曰:“用之有名;播之百姓,质诸鬼神而无憾。求之至於此道,虽累千社,夫子不利也。”康子曰:“我欲召之,可乎?”对曰:“欲召之,则毋以小人固之,则可矣。”而卫孔文子将攻太叔,问策於仲尼。仲尼辞不知,退而命载而行,曰:“鸟能择木,木岂能择鸟乎!”文子固止。会季康子逐公华、公宾、公林,以币迎孔子,孔子归鲁。

  孔子之去鲁凡十四岁而反乎鲁。

  鲁哀公问政,对曰:“政在选臣。”季康子问政,曰:“举直错诸枉,则枉者直。”康子患盗,孔子曰:“苟子之不欲,虽赏之不窃。”然鲁终不能用孔子,孔子亦不求仕。

  孔子之时,周室微而礼乐废,诗书缺。追迹三代之礼,序书传,上纪唐虞之际,下至秦缪,编次其事。曰:“夏礼吾能言之,杞不足徵也。殷礼吾能言之,宋不足徵也。足,则吾能徵之矣。”观殷夏所损益,曰:“後虽百世可知也,以一文一质。周监二代,郁郁乎文哉。吾从周。”故书传、礼记自孔氏。

  孔子语鲁大师:“乐其可知也。始作翕如,纵之纯如,皦如,绎如也,以成。”“吾自卫反鲁,然後乐正,雅颂各得其所。”

  古者诗三千馀篇,及至孔子,去其重,取可施於礼义,上采契后稷,中述殷周之盛,至幽厉之缺,始於衽席,故曰“关雎之乱以为风始,鹿鸣为小雅始,文王为大雅始,清庙为颂始”。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,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。礼乐自此可得而述,以备王道,成六艺。

  孔子晚而喜易,序彖、系、象、说卦、文言。读易,韦编三绝。曰:“假我数年,若是,我於易则彬彬矣。”

  孔子以诗书礼乐教,弟子盖三千焉,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。如颜浊邹之徒,颇受业者甚众。

  孔子以四教:文,行,忠,信。绝四:毋意,毋必,毋固,毋我。所慎:齐,战,疾。子罕言利与命与仁。不愤不启,举一隅不以三隅反,则弗复也。

  其於乡党,恂恂似不能言者。其於宗庙朝廷,辩辩言,唯谨尔。朝,与上大夫言,訚訚如也;与下大夫言,侃侃如也。

  入公门,鞠躬如也;趋进,翼如也。君召使儐,色勃如也。君命召,不俟驾行矣。

  鱼馁,肉败,割不正,不食。席不正,不坐。食於有丧者之侧,未尝饱也。

  是日哭,则不歌。见齐衰、瞽者,虽童子必变。

  “三人行,必得我师。”“德之不脩,学之不讲,闻义不能徙,不善不能改,是吾忧也。”使人歌,善,则使复之,然后和之。

  子不语:怪,力,乱,神。

  子贡曰:“夫子之文章,可得闻也。夫子言天道与性命,弗可得闻也已。”颜渊喟然叹曰:“仰之弥高,钻之弥坚。瞻之在前,忽焉在後。夫子循循然善诱人,博我以文,约我以礼,欲罢不能。既竭我才,如有所立,卓尔。虽欲从之,蔑由也已。”达巷党人曰:“大哉孔子,博学而无所成名。”子闻之曰:“我何执?执御乎?执射乎?我执御矣。”牢曰:“子云“不试,故艺”。”

  鲁哀公十四年春,狩大野。叔孙氏车子鉏商获兽,以为不祥。仲尼视之,曰:“麟也。”取之。曰:“河不出图,雒不出书,吾已矣夫!”颜渊死,孔子曰:“天丧予!”及西狩见麟,曰:“吾道穷矣!”喟然叹曰:“莫知我夫!”子贡曰:“何为莫知子?”子曰:“不怨天,不尤人,下学而上达,知我者其天乎!”

  “不降其志,不辱其身,伯夷、叔齐乎!”谓“柳下惠、少连降志辱身矣”。谓“虞仲、夷逸隐居放言,行中清,废中权”。“我则异於是,无可无不可。”

  子曰:“弗乎弗乎,君子病没世而名不称焉。吾道不行矣,吾何以自见於後世哉?”乃因史记作春秋,上至隐公,下讫哀公十四年,十二公。据鲁,亲周,故殷,运之三代。约其文辞而指博。故吴楚之君自称王,而春秋贬之曰“子”;践土之会实召周天子,而春秋讳之曰“天王狩於河阳”:推此类以绳当世。贬损之义,後有王者举而开之。春秋之义行,则天下乱臣贼子惧焉。

  孔子在位听讼,文辞有可与人共者,弗独有也。至於为春秋,笔则笔,削则削,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。弟子受春秋,孔子曰:“後世知丘者以春秋,而罪丘者亦以春秋。”

  明岁,子路死於卫。孔子病,子贡请见。孔子方负杖逍遥於门,曰:“赐,汝来何其晚也?”孔子因叹,歌曰:“太山坏乎!梁柱摧乎!哲人萎乎!”因以涕下。谓子贡曰:“天下无道久矣,莫能宗予。夏人殡於东阶,周人於西阶,殷人两柱间。昨暮予梦坐奠两柱之间,予始殷人也。”後七日卒。

  孔子年七十三,以鲁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卒。

  哀公诔之曰:“旻天不吊,不玦遗一老,俾屏余一人以在位,茕茕余在疚。呜呼哀哉!尼父,毋自律!”子贡曰:“君其不没於鲁乎!夫子之言曰:“礼失则昏,名失则愆。失志为昏,失所为愆。”生不能用,死而诔之,非礼也。称“余一人”,非名也。”

  孔子葬鲁城北泗上,弟子皆服三年。三年心丧毕,相诀而去,则哭,各复尽哀;或复留。唯子赣庐於冢上,凡六年,然後去。弟子及鲁人往从冢而家者百有馀室,因命曰孔里。鲁世世相传以岁时奉祠孔子冢,而诸儒亦讲礼乡饮大射於孔子冢。孔子冢大一顷。故所居堂弟子内,後世因庙藏孔子衣冠琴车书,至于汉二百馀年不绝。高皇帝过鲁,以太牢祠焉。诸侯卿相至,常先谒然後从政。

  孔子生鲤,字伯鱼。伯鱼年五十,先孔子死。

  伯鱼生伋,字子思,年六十二。尝困於宋。子思作中庸。

  子思生白,字子上,年四十七。子上生求,字子家,年四十五。子家生箕,字子京,年四十六。子京生穿,字子高,年五十一。子高生子慎,年五十七,尝为魏相。

  子慎生鲋,年五十七,为陈王涉博士,死於陈下。

  鲋弟子襄,年五十七。尝为孝惠皇帝博士,迁为长沙太守。长九尺六寸。

  子襄生忠,年五十七。忠生武,武生延年及安国。安国为今皇帝博士,至临淮太守,蚤卒。安国生卬,卬生驩。

  太史公曰:诗有之:“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。”虽不能至,然心乡往之。余读孔氏书,想见其为人。適鲁,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,诸生以时习礼其家,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。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,当时则荣,没则已焉。孔子布衣,传十馀世,学者宗之。自天子王侯,中国言六艺者折中於夫子,可谓至圣矣!

  孔子之胄,出于商国。弗父能让,正考铭勒。防叔来奔,邹人掎足。尼丘诞圣,阙里生德。七十升堂,四方取则。卯诛两观,摄相夹谷。歌凤遽衰,泣麟何促!九流仰镜,万古钦躅。

史记·孔子世家译文

  黄帝即天子位已经十五年了,因受到天下百姓拥戴而十分高兴,于是就保养身体,兴歌舞娱悦耳目,调美味温饱鼻口,然而却弄得面色枯黄黝黑,形容憔悴萎靡,头脑昏沉,情志迷惑。又过了十五年,因忧虑天下混乱得不到治理,于是竭尽全部精力,增进智慧和体力,去治理百姓,然而同样是弄得面色枯黄黝黑,形容憔悴萎靡,头脑昏沉,情志迷惑。黄帝长叹道:“我的错误真是太深了。保养自己,它的祸害是这样,一心治理天下,它的祸害也是这样。”于是他放下了纷繁的日常事务,离开了宫殿寝室,取消了值班侍卫,撤掉了钟磐乐器,削减了美味膳食,退出来安闲地居住在宫外的大庭之馆,清除心中杂念,降服形体欲望,三个月不过问政治事务。

  有一天,他白天睡觉时做了个梦,梦见自己游历到了华胥氏之国。华胥国在弇州的西方,台州的北方,不知离中国有几千万里,并不是乘船、坐车和步行所能到达的,只不过是神魂漂游罢了。那个国家没有君主和官长,一切听其自然罢了。那里的百姓没有嗜好和欲望,一切顺其自然罢了。他们不懂得以生存为快乐,也不懂得厌恶死亡,因而没有夭折与短命的人;不懂得偏爱自身,也不懂得疏远外物,因而没有喜爱和憎恶的东西;不懂得反对与叛逆,也不懂得赞成与顺从,因而没有有利与有害的事情。一切都不去贪恋顾惜,一切都不去畏惧忌讳。他们到水中不会淹没,到火里不会烧伤。刀砍鞭打没有伤痛,指甲抓搔也不觉酸痒。乘云升空就像脚踏实地,睡在虚无里就好像躺在床上。云雾不能遮挡他们的视线,雷霆不能捣乱他们的听觉,美丑不能迷惑他们的心志,山谷不能阻挡他们的脚步,一切都凭精神运行而已。

  黄帝从梦中醒来后,觉得十分愉快而满足,于是把大臣天老、力牧和太山稽叫来,告诉他们说:“我安闲地在家中住了三个月,清除了心中的杂念,降服了形体的欲望,专心考虑能够保养身心和治理外物的方法,但没能得到好的方法。后来我因疲倦而睡觉,做了一个这样的梦。现在我才懂得高深的道是不能用主观的欲望去追求的。我明白了!我得到了!但我却无法把它告诉你们。”

  又过了二十八年,天下大治,几乎和华胥国一样,而黄帝却去世了,老百姓悲痛大哭,二百多年都不曾中断过。

  列姑射山在黄河入海口的河洲中,山上住着神人,呼吸空气,饮用露水,不吃五谷;心灵如同虚静的渊泉,形体好似柔弱的处女;不偏心不私爱,仙人和圣人都臣服于他;不威不愤,诚实与忠厚的人都甘愿供他役使;不施舍不恩惠,外界的事物都自己满足;不积聚不搜括财物,自身从无困顿贫乏。那里阴阳二气永远调和,太阳月亮永久明亮,四季总是和顺,风雨总是均匀,孕育生长时时合节,五谷杂粮岁岁满仓;而且大地上没有瘟疫,人民不会夭殇,万物没有灾患,鬼魅也无法兴风作浪。

  列子拜老商氏为师,与伯高子交友,把两人的所有本领部学到了手,然后乘风而归。尹生听说了,便来跟列子学习,并和列子住到一起,几个月都不回家探望。他趁列子闲暇时,请求学习他的法术,往返十次,列子十次都没有告诉他。尹生有些生气,请求离开,列子也不表态。尹生便回家了。几个月后,尹生想要学道的念头难以消除,又前去跟从列子。列子问:“你为什么来去这么频繁呢?”尹生说:“以前我向您请教,先生不肯传授,本来有些怨恨您。现在我的怨气已经全部消散,所以又来了。”列子说:“过去我以为你通达事理,现在才知你竟鄙陋到如此地步。坐下!我将告诉你我是怎样向先生学习道术的。自从我拜老商氏为师、以伯高子为友,三年间,心中不敢计较是与非,嘴上不敢谈论利与害,然后才得到老师斜看一眼。五年后,心里更加不敢存念是非,口中更加不敢言说利害,先生这才开颜对我一笑。七年后,任凭心里怎样去想,更加没有是非;任凭口中怎样去说,更加没有利害,先生才开始让我与他并席而坐。九年后,我放纵心灵去计较,放纵口舌去谈论,但所计较与谈论的也不知道是我的是非利害呢,也不知道是别人的是非利害呢;也不知道先生是我的老师,伯高子是我的朋友;这时身内身外都忘得一干二净了。从此以后,眼睛就像耳朵一样,耳朵就像鼻子一样,鼻子就像嘴一样,它们没有什么不同的。心灵凝聚,形体消散,骨骸血肉相互融合;感觉不到形体所倚赖的,脚下所踩踏的,只是随着风向东游西荡,就像那枯木的落叶或是竹笋的干壳四散飘零。竟然不知道是风驾驭着我呢,还是我驾驭着风啊!现在你在我的门下,没几天的功夫,就再三的怨愤不满。你的身躯也不会被元气所接受,你的肢体将不被大地承载。脚踏虚空,驾驭风云,又怎么可能办得到呢?”尹生非常惭愧,好长时间不敢大声出气,也不敢再说什么。

  列子问关尹说:“道术最高的人在深水中游泳不会窒息,在火中踩踏不会被烧伤,在最高的地方行走不会恐惧。请问他们是如何达到这种境界的呢?”

  关尹说:“这是能够守住元气的缘故,而不是靠聪明、技巧和果敢所能办到的。坐下!我告诉你。凡是有相貌、形状、声音和颜色的,都是物。物与物为什么会差别很大呢?物怎么能达到未始有物的至虚境界呢?这些不过是拘于形貌与声色罢了。而道能达到不露形迹与永不变灭的境地。能够掌握此道而穷尽此理的人,外物怎么能阻止他呢?他处于大道的尺度内,藏神于无首无尾的大道中,游于万物赖以生死的大道之境。使心性纯一而不杂,使元气保养而不失,使德行与大道相合,与派生万物的大道相通。像这样的人,他的自然天性能持守完全,他的精神没有间隙,外物怎么能侵入呢?喝醉酒的人从车上坠下,虽然受伤却不会摔死。他的骨节和别人相同,而受到的伤害却与人不同,是由于他神全的缘故。他既不知乘坐车上,也不知坠跌在地。死生惊惧都没有进入他的心中,所以遇到外物并不恐惧。喝醉酒的人靠酒获得神全,尚能如此,何况是靠自然之道获得神全的人呢?圣人藏神于自然天道,所以外物不能伤害他。”

 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表演射箭。他拉满了弓弦,把装满水的杯子放在拿弓的手的肘上,然后射出箭去,一箭连着一箭,前一箭刚射出,后一箭已拉满弦。在这个时候,他全身贯注,像木偶一样一动也不动。

  伯昏无人说:“你这是运用技巧的有心之射,而不是无心的不射之射。如果我和你登上高山,走在摇晃的岩石上,面临万丈深渊,你还能射吗?”于是伯昏无人便领他登上高山,走在摇晃的岩石上。当临近万丈深渊时,他背对着深渊往后退,双脚已有三分之二悬空了,才拱手作揖,请列御寇上来。列御寇早已吓得趴倒在地,汗水流到了脚后跟。

  伯昏无人说:“道术最高的人,朝上能够窥视青天,往下能测察黄泉,精神纵游八方,神色气度始终不变,现在你全身发抖,心中十分恐惧,你于射箭之道还是相差很远啊!”

  范家有个儿子叫子华,喜欢私自蓄养侠客,全国人都屈服于他。他很得晋国国君的宠爱,虽然没有官职,但地位却在三位公卿之上。只要是他赏识的人,国君就会赐予谁爵位;只要是被他鄙薄过的人,晋国就将他贬黜。来往于他家的人同朝廷上的一样多。子华叫他的侠客互相斗智斗勇,强者与弱者互相凌辱,即使受伤流血的人躺在眼前,他也毫不放在心上。整天整夜以此游戏取乐,几乎成为全国的风俗。

  禾生和子伯是范家的上等门客。有一天外出,途经远郊,借宿在老农商丘开的茅舍里。半夜时候,禾生、子伯两人一齐谈论子华的名气和势力,说他能使生者灭亡,亡者复活;富者变穷,穷者变富。商丘开正困于饥寒,躲在朝北的窗口下听到了这番谈话。于是,他就借了粮食,挑着装行李的草筐,来到子华门下。

  子华的门徒都出身于世家大族,身穿白色绢衣,乘坐高车,走起路来昂首阔步,旁若无人。他们瞧见商丘开年老体弱,面色黎黑,衣冠不整,没有一个不轻视他。接着又戏弄、侮辱、欺骗他,推摔捶打,无所不为,商丘开却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。侠客们的手段用尽了,也懒得再嬉笑嘲弄他。

  接着就和商丘开一起登上高台,并在众人之间夸诞地宣称:“谁要是自愿跳下去,就奖赏一百金。”大家都争着响应。商丘开信以为真,就先从高台上跳了下去,身姿好像飞鸟,飘飘摇摇地落到地面,肌肉骨骼毫无毁损。范氏的门客以为这是偶然现象,并不感到特别奇怪。

  于是又指着河湾的深水处说:“那水里有宝珠,游下去可以摸到。”商丘开又跳到了水里。游出水面后,果然得到了宝珠。大家这才开始觉得奇怪,子华才让他加入食肉穿绸的行列。

  没多久范家的仓库发生大火。子华说:“你们有能钻进火中取出绸缎的,根据取出的多少赏赐你们。”商丘开毫无难色地钻进了大火中,来去几次,烟尘没有沾污脸面,身体也没有被烧焦。

  范家的门徒以为他有什么道术,于是一齐向他道歉说:“我们不知道您有道术而欺哄了您,我们不知道您是神人而侮辱了您。您可以把我们看作是笨蛋,您可以把我们看作是聋子,您可以把我们看作是瞎子。我们大胆地向您请教道术。”

  商丘开说:“我没有什么道术。即使我自己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。即便如此,还是有一点可以对着你们说一说。过去你们中有两位侠客住在我的家中,我听到他们赞誉范氏的势力,能够使生者死,使死者生;使富有的人贫穷,使贫穷的人富有。我对此深信不疑,所以不怕路途遥远而赶来。我来了后,又将你们的话当作实话,唯恐我的诚心不够,行动得不快,根本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处在什么境地,也不知道利害在什么地方,只是专心一意罢了。外物也不能改变我的诚心,如此而已。今天才知道你们在欺哄我,我的心中隐藏着猜疑和忧虑,身体要小心观察测听,回想过去侥幸没有被烧焦、淹死,现在恐惧震惊得心悸。哪里还能在靠近水火呢?”

  从此以后,范氏的门徒在路上遇到乞丐和马医这些穷人,再不敢侮辱,一定要下车致礼。

  宰我听说了这件事,告诉孔子。孔子说:“你不知道吗?最诚心的人,可以感化万物。可以感动天地,感动鬼神,纵横在天地之间而没有悖逆阻碍,哪里只是走在危险的地方、进入水火之中而已呢?商丘开相信假话尚且遭不到阻碍与伤害,更何况我们彼此都要坚守诚信呢!你们要牢牢记住啊!”

  周宣王时负责饲养禽兽的官吏手下有个仆役梁鸯,能够饲养野禽野兽,在园庭中喂养它们,即使是猛虎饿狼、大雕鱼鹰之类,没有不被训养得柔顺的。雌雄禽兽交配繁殖,生育的禽兽成群结队;不同类的禽兽混杂居住在一起,也不互相打架伤害。周宣王担心他的技术没有传人,便命令毛丘园向他学习。

  梁鸯对毛丘园说:“我只是一个卑贱的仆役,有什么技术可以告诉你?但又怕大王说我对你隐瞒,姑且和你谈谈畜养老虎的方法。凡是顺着它就高兴,逆着它就发怒,这是有血气的动物的本性。但高兴与愤怒难道是无端发作的吗?都是违背它的习惯才导致的。喂养老虎,不能用活的动物喂它,怕它因杀死活物时要发怒;不能用整个动物喂它,怕它因撕碎动物时也会诱发怒气。要知道它什么时候饿了,什么时候饱了,顺从它喜怒无常的性情。虎与人是不同的种类,虎讨好喂养它的人,是因为喂养的人顺着它的缘故;那么它伤害人,就是因为逆着它的缘故了。我哪里敢逆着它使它发怒呢?但也不完全顺从它使它高兴。因为高兴到一定程度必然是愤怒,愤怒到一定程度常常是高兴,都不是适中的态度。现在我的心是既不违逆也不顺从,那么鸟兽对待我,就像对待它们的同类一样了。所以在我的园中游玩的禽兽,不思念高大的树林和空旷的水泽;在我的庭中睡觉的禽兽,不向往深山和幽谷,就是顺其自然而使它们这样。”

  颜回问孔子:“我曾经在名叫觞深的深潭上渡水,摆渡的人划船功夫神妙得很。我问他:‘划船技术可以学吗?’他回答说:‘可以。能游泳的人可以教会,善于游泳的人很快就能学会。至于会潜水的人,即使从未见过船也立刻能学会驾驭它。’我问他是什么道理,他就不回答了。敢问先生这是什么道理呢?”

  孔子说:“唉!我和你在书本上讨论这件事已经很久了,却并没有明白它的实际内容,又何况要了解道术呢?能够游泳的人可以教会他,是因为他不怕水;善于游泳的人不需要学习自己就会,是因为他忘了那是水。至于那些能在深水中潜泳的人,即使从未见过船,拿起舵也能掌船,这是因为他把深渊看成是山陵,把翻船看成是车子从山坡上后退了。千万件翻船、退车一类的事摆在他面前,他也不放心上,干什么事不自由自在呢?用瓦片投掷的人很有技巧,用银钩投掷便有些害怕,用黄金投掷就昏昏沉沉了。技巧是一样的,而有所顾惜,是因为看重身外之物了。凡是看重身外之物的人,心里的素质一定很拙劣。”

  孔子在吕梁山游览,看见瀑布从几十丈高的地方飞落下来,激起的浪花溅起三十里,鼋鼍鱼鳖也不能游动,却看见一个男人在那里游泳,以为他是因痛苦而想自杀的人,便叫弟子顺着水流去救他。谁知这个人游了几百步又出来了,披着头发唱着歌,在塘埂下漫步。

  孔子跟过去问他说:“吕梁的瀑布有几十丈高,激起的浪花飞溅出三十里,鼋鼍鱼鳖也不能游动,刚才我看见你在水里面游,以为是有痛苦而想自杀的人,便叫弟子顺着水流去救你。你出来后披着头发,一面走一面唱歌,我以为你是鬼怪。但仔细看你,仍然是人。请问游水有道术吗?”

  那人说:“没有,我没有什么道术。我开始于本然,再顺着天性成长,最终成就自然天命。与漩涡一起进入水流的中心,与上涌的流水一起浮出水面,顺从水的流动方向而不另出已见,这就是我游水的方法。”

  孔子问:“什么叫做开始于本然,再顺着天性成长,最终成就自然天命呢?”

  那人说:“我出生在高地而安心于高地,这就叫安于本然;我成长在水边而练习于水边,这就叫习而成性;我不知道为何这样做而去做了,这就叫顺应自然天命。”

  孔子到楚国去,经过一片树林,看见一位驼背老人在粘蝉,就像捡东西一样容易。

  孔子问:“您真是灵巧啊!这里面有什么技巧吗?”

  那人答道:“是有技巧的。在竹竿头上叠放两个丸子,经过五六个月的练习就不会掉下来了,那在粘蝉时失误就很少了;练到在竹竿头上叠放三个丸子而不掉下来,那在粘蝉时失误就只有十分之一;练到在竹竿头上叠放五个丸子而不掉下来,粘蝉就好像用手拾取一样毫无遗漏了。我立定身子就像竖起的树墩那样静止不动,我用臂执竿就像枯木的树枝。虽然天地广大,万物众多,而我只知道有蝉翼。我不会因为纷杂的万物影响专注于蝉翼的心志,怎么能得不到蝉呢?”

  孔子回头对弟子说:“心志专一而不分散,就会达到神妙境界。说的就是这位驼背老人吧!”

  老人说:“你是读书人,怎么想起来问这件事呢?好好研究你的仁义之道,再来谈论这些道理吧。”

  海边有个喜欢鸥鸟的人,每天早上到海上去,跟鸥鸟玩耍,飞来的鸥鸟有上百只之多。他父亲说:“我听说鸥鸟都爱跟你游玩,你抓一只来,我玩玩。”第二天他来到海上,鸥鸟都在空中飞翔而不下来。

  所以说:“最高深的言论是摈弃言论,最卓绝的行为是无所作为。只局限于个人的智巧所知,那就失之浅薄了。”

  赵襄子率领仆从十万人在中山国境内打猎,践踏杂草,烧毁树林,烈炎烧及百里之远。有个人从石壁中走出来,跟随着烟火忽上忽下,大家以为是鬼。火势过去以后,他慢慢地走出来,像什么也没有经历过一样。赵襄子感到奇怪,就把他留下来。慢慢地观察他,看他的形貌、肤色与七窍是人,气息声音也是人,于是问他:“什么道术使你能住在石壁中?什么道术使你能走进火中?”

  那人说:“什么东西叫做石壁?什么东西叫做火焰?”

  赵襄子说:“你刚才出来的地方就是石壁,你刚才所踩过的东西就是火焰。”

  那人说:“我不知道。”

  魏文侯听说后,问子夏说:“那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
  子夏说:“以我从孔子那里听来的话说,得中和之气的人,身心同外物融合在一起,因而万物不能伤害与阻碍他,在金石中游玩,在水火中行走,都是可以的。”

  魏文侯又问:“你为什么不这样做呢?”

  子夏说:“挖掉心肺,抛弃思虑,我不能办到。即使这样,姑且说一说还是有可能的。”

  文侯说:“孔子为什么不这样做呢?”

  子夏说:“他老人家能办得到,但是不愿意这样做。”

  魏文侯听了非常高兴。

  有一个神奇的巫师从齐国来到郑国居住,名字叫季咸,知道人的生死存亡、祸福夭寿,所预言的年、月、旬、日,准确如神。郑国人见了他,都避开他走得远远的。

  列子见到他,佩服得如痴如醉,并回来把这事告诉了壶丘子,说:“原来我以为您的道术是最高的了,现在才知道又有高深的了。”

  壶子说:“我教授给你的仅仅是道的外表,还没有教授给你道的实质,你难道以为得道了吗?只有许多雌性动物而没有雄性动物,又怎么能生出卵来呢?你用表面之道与世人较量,必然要暴露心迹,所以便容易让人看透得以给你占卜吉凶祸福。你试试把他请来,让他看看我的相。”

  第二天,列子带着季咸来见壶子。季咸出去后对列子说:“唉!您的老师快要死了,不能活了,过不了十天了。我看他形色怪异,面如湿灰毫无生机。”列子进来后,哭得衣服都湿了,把此话告诉了壶子。

  壶子说:“刚才我将寂静的心境显示给他看,茫然无知,不动不止,所以他看见我闭塞了生机。再请他来一趟吧!”

  第二天,季咸又同列子来见壶子。出去后对列子说:“您的老师遇到我真是太幸运了!可以痊愈了。全身都又了生机,我看见他闭塞的生机在萌动了。”列子进来把这话告诉了壶子。

  壶子说:“刚才我把天地间变化生长的气象显示给他看,虚名实利都不能侵入,而生机却自上而下地发动,这就是闭塞生机的萌动。所以他看到我好转的生机。再请他来一趟吧!”

  第二天,季咸又同列子来见壶子。出去后对列子说:“您的老师坐在那里心神恍惚,我无从给他看相,等他心神安定下来,我再给他看相。”列子进来告诉了壶子。

  壶子说:“刚才我显示给他看的是太虚无迹象可征,所以他看到了我混沌平衡的生机。鲸鱼盘旋之处成为深渊,水流停积之处成为深渊,水流运动之处成为深渊,水流涌出之处成为深渊,水流陡落之处成为深渊,水流决口之处成为深渊,水流回拢之处成为深渊,水流入泽之处成为深渊,水流会合之处成为深渊,这是九种深渊。再请他来一趟吧!”

  第二天,列子又带季咸来见壶子。还没有站定,季咸就惊慌失色地逃走了。壶子说:“追上他!”列子追赶不上,回来报告壶子,说:“已经不见了,已经消失了,我追不上他了。”

  壶子说:“刚才我没有展露我的宗本给他看。我只是显示出心地虚寂而随物顺化的样子,他摸不清我所使用的是什么道术,只看见我如草随风而倒,如水逐波而流的状态,所以就逃走了。”

  列子这时才明白自己还没有学到什么,便返回到家中,三年不出门,替他妻子烧火做饭,喂猪像伺候人一样周到,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偏爱,不事雕琢而复归真朴,像土块一样独立而不受干扰,在纷繁的琐事中却心神一致,终身专守着纯一之道。

  列子到齐国去,半路上又返了回来,遇到了伯昏瞀人。伯昏瞀人问:“为什么又中途回来了呢?”列子说:“我感到震惊。”“为什么震惊?”“我在有十家酒店的小镇吃饭,刚到那里就有五家酒店赠送给我酒菜。”伯昏瞀人问:“这样的事情,你为什么要感到震惊呢?”列子说:“心中的情欲没有消融,形态举动便有光彩,以这外貌镇服人心,使人们对自己的敬重超过了老人,这可能带来祸患。那些卖浆的人只是做点羹汤的买卖罢了,赢利并不多;他们获得的利润很少,所拥有的权势很小,尚且如此尊敬我。何况是万乘的君主,他们为国事操劳,为事业竭尽心智;他将会把重任交给我而要我建功效力,因此我感到惊异。”伯昏瞀人说:“你的看法真是太好了!你这样严格要求自己,人们一定会归附你的。”伯昏瞀人没过多久去列子家,看到门外拜访者的鞋子已经摆满了。伯昏瞀人面向北站着,竖着拐杖支撑着下巴。站了一会儿,没有说话就走了。接待宾客的人告诉了列子。列子提着鞋子光着脚赶了出来,追到大门口,问道:“先生既然来了,还不说几句启发训导我的话吗?”瞀人说:“算了吧!我本来就告诉过你,人们将归附于你,果然归附你了吧。这不是你有能力使别人归附于你,而是你没有能力使别人不归附于你。你哪里用得着以言行去感动别人呢?你事先就应当知道以言行感动别人的结果会使自己与众不同。而且心有所动,必然会动摇你的本性,这就更没有意义了。与你交游的人,不能把这些道理告诉你。他们那些细巧之言,尽是毒害人心的。没有人能够从中觉悟,大家又怎么能互相获得教益呢!”

  杨朱向南到沛地,老聃西游到秦地。杨朱抄郊野的小路,至梁地遇到了老子。老子在半路上仰天长叹道:“起初我以为你是可以教导的,现在看来不可教导了。”杨朱没吭声。到了旅舍,杨朱给老子送上洗脸水、漱口水、毛巾和梳子,把鞋子脱在门外,跪着走到老子面前,说:“刚才您老人家仰天长叹道:‘起初我以为你是可以教导的,现在看来不可教导了。’学生想请教您原因,但先生忙着赶路,所以没敢打扰。现在您有空了,请问我哪里做错了。”老子说:“你神态傲慢,谁还愿意和你相处呢?最洁白的东西好像十分黑暗,最道德的人好像有所不足。”杨朱立刻变得十分恭敬地说:“敬听教诲了。”杨朱往沛地去,走到旅舍的时候,主人十分客气地迎接他进房间,老板安排坐席,老板娘拿来毛巾和梳子,旅舍的客人让出了坐席,在灶前烤火的人让出了灶门。当他从沛地回来的时候,旅舍的客人们已不再拘束,同他争抢坐席了。

  杨朱经过来国,向东到了旅舍。旅舍主人有两个小老婆,其中一人美丽,一人丑陋,丑陋的受尊宠而美丽的受冷落。杨子问这是什么缘故。旅舍的伙计回答说:“那美丽的自以为美丽,我并不觉得她美丽;那丑陋的自以为丑陋,我并不觉得她丑陋。”杨子说:“弟子们记住!品行高尚而又能去掉自以为高尚之心的人,到什么地方不受人敬重呢?”

  天下有常胜的道,有不常胜的道。常胜之道叫做柔弱,不常胜之道叫做刚强。二者显而易见,但人们多不知道。所以上古有句话说:刚强,是认为外物不如自己的;柔弱,却是认为外物胜过自己的。认为外物不如自己的,等到它们和自己相当了,就危险了。认为外物胜于自己的,就没有危险了。用来战胜身心的是这个道理,用来应付天下的也是这个道理,这叫做虽然不是有意战胜却自然就已战胜,虽然不是有意胜任却自然就已胜任。鬻子说:“要想刚,必定得靠柔来守护;要想强,必定得用弱来保障。柔积蓄起来必定刚,弱积蓄起来必定强。观测它们所积蓄的,就可以知道祸福的趋向了。靠刚强胜过不如自己的,等到它与自己相当就会遭殃;靠柔弱胜过超过自己的,力量便不可估量。”老子说:“兵马强大就会被消灭,树木强硬就会被折断。柔弱是生存的道路,坚强是死亡的途径。”

  形貌不必相同而智慧相同,智慧不一定相同而形貌相同。圣人选取相同的智慧,而不选取相同的形貌。一般人选取相同的形貌而不选取相同的智慧。形貌与自己相同的,便亲近而喜爱它;形貌与自己不同的,便疏远而害怕它。有七尺长的身躯,手与脚不一样,头上长头发,口中生牙齿,能站立并快步行走的,叫做人,而人未必没有禽兽之心。即使有禽兽之心,也以人的形状而得到他人的亲近。身上长翅,头上生角,龇着牙齿,张着脚爪,抬着头飞,低着头跑,叫做禽兽,而禽兽未必没有人心。即使有人心,也以禽兽的形状而被人疏远。扈牺氏、女蜗氏、神农氏、夏后氏,或者是蛇身人面,或者是牛头虎鼻,他们有不是人的形状,而有大圣人的道德。夏桀王、殷纣王、鲁桓公、楚穆王,他们的形貌都和人一样,但却有禽兽之心,而人们却坚持以他们有和人一样的形貌而希望他们有很高的智慧,这是办不到的。黄帝在阪泉的郊野与炎帝作战时,曾统帅熊、罴、狼、豹、驱、虎为前驱,鵰、鹖、鹰、鸢为旗帜,这是用力量役使禽兽的例子。尧使用夔主管音乐,敲击着磬钟,各种野兽跟着跳舞;萧韶乐曲成了套,凤凰也来朝拜,这是用乐声吸引禽兽的例子。那么禽兽之心,与人有什么不同呢?形状声音与人不同,一般人便不知道与它们交往的方法。圣人没有什么不知道,没有什么不通晓,所以能吸引并能役使它们。禽兽的智慧有生来就与人相同的,它们都想保养身体,智慧也不比人低。雌雄互相匹配,母子互相亲爱;避开平地,依托险峻;逃离寒冷,寻求温暖;居住时结伙成群,出行时依次成列;幼生的住在里面,强壮的住在外面;喝水时互相提携,吃食时一起叫鸣。上古的时候,它们同人类在一起居住,和人类一同出行。到了有帝王的时候,才开始被惊吓而散乱了。等到衰败的乱世,它们更是隐藏逃窜,以避免祸患。现在东方有个介氏之国,这个国家的人常常懂六畜的语言,大概是有异常智慧的缘故。上古的神圣之人,对万物的性质形态全都明白,对异类的语言声音全都了解。把它们会合聚集起来,对它们进行训练教授,和对待人民一样。所以先会合鬼神妖怪,然后通达八方人民,最后聚集禽兽昆虫,说凡是有血有气的动物,它们的头脑智慧相差得并不太远。神圣之人明白这个道理,所以他们教授训练所有的动物没有什么遗漏。

  宋国有个饲养猴子的人,很喜欢猴子。他养了一群猴子,了解猴子的性情,猴子也懂得他的心意。他还减少家里人的口粮,以满足猴子的需要。不久家里贫困起来,他打算限制猴子的食物,又怕猴子不听自己的话,便先欺骗它们说:“喂你们橡子,早上三个,晚上四个,够吗?”众猴子都跳起来发了怒。过了一会儿,他又说:“喂你们橡子,早上四个,晚上三个,够吗?”猴子们听了,都趴在地上十分高兴。世间万物之所以用巧智或鄙俗的方法可以笼络,道理就在这里。圣人用智慧来笼络欺骗那些愚笨的人,就像养猴人用智慧笼络欺骗那些猴子一样。名义与实际都没有亏损,却能够使他们欢喜或者愤怒!

  纪渻子为周宣王饲养斗鸡。周宣王过了十天就问:“鸡可以斗了吗?”回答说:“不行。还没有真本领,只知依仗骄傲之气。”过了十天又问。回答说:“不行。它看到别的鸡的影子、听到别的鸡的声音就想应战。”过了十天又问。回答说:“不行。还目光锐利,气势旺盛。”过了十天又问。回答说:“差不多了。即使别的鸡大声鸣叫,它也不为所动。看上去像个木头鸡了。它的德行已经晚完备了。别的鸡没有敢应战的,纷纷掉身逃跑了。”

  惠盎拜见宋康王。康王正顿足咳嗽着,急急地说:“我所喜欢的是勇敢且有力量的人,不喜欢谈论仁义道德的人。您打算用什么来教导我呢?”惠盎回答说:“我这里有一种道术,能使别人即使勇敢,也刺不进我的身体;即使有力量,也无法击中我。难道大王对此没有兴趣吗?”宋康王说:“好!这正是我所想要听到的。”惠盎说:“刺我不进,打我不中,这还是在受侮辱。我这里还有一种道术,能使人虽然勇敢却不敢刺我,虽有力量却不敢打我。不过不敢并不等于不想。我这里还有一种道术,能使人根本就不想打人。不过不想打还没有爱护帮助你的思想。我这里还有一种道术,能使天下的男人女子没有不高高兴兴要爱护帮助你的。这比勇敢、有力量要好得多,是比上述四种道术都好的道术。难道大王对此没有兴趣吗?”宋康王说:“这正是我所想要得到的。”惠盎说:“孔子、墨子就是这样。孔丘、墨翟没有土地却成为君主,没有官职却成为官长,天下的男人女子没有不伸着脖子、踮着脚盼望他们,希望得到安定和帮助的。现在大王是一个拥有万乘兵车的君主,如果真有这样的志向,那么国境之内的百姓,就都会得到好处。那恩惠就会比孔丘、墨翟多得多了。”宋康王无话可说。惠盎快步走了出去。宋康王对身边的人说:“真是能说会道啊,竟然以这样的辩说把我说服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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